第四章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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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一干人一边吵嚷着,一边朝大门里拥。曹掌柜赶紧带着几个仆人拼命挡住,喊:“诸位诸位,听我说完,我是个外姓人,你们都是东家的本家,现在东家病成这样,你们一定要找他闹,这合适吗?”达庆边推攘边叫道:“哎我说老曹,你这话就不好听了,你们把乔家生意做垮了,我们就不该来问问?我还奇怪了,你不让我们找致广说理,你给我们出个主意,我们该怎么办?”推攘的一干人道:“达庆,甭听他废话,咱们一起进去找致广!就是乔家的生意垮了.我们也得要回我们的股银!”
  曹掌柜见势不对.急往后闪道:“快关大门!”两个家人拽住他,直往后拖,好不容易才挤进来,同时拼命上前.将达庆等推出,赶紧插上门栓。曹掌柜一面抹着脑门上的汗,一面急着下令道:“这不行.快拿大木头顶上。”几个家人赶紧拖过几根圆木,顶在大门后。
  门外仍然人声鼎沸,达庆等推不开门,大声嚷嚷道:“大门里头的人听好了,你们将大门顶上也没用.不管你们把生意做成什么样子,你们就是连裤子都赔出去了,也得还!”
  乔家银库已布置成了灵堂.曹氏身穿重孝,看着几个家人将一块块冰垒在致广棺材旁,悲痛难言。曹掌柜匆匆走进来,看她一眼,他不提门外的喧闹,曹氏也不问。过了好一会,曹掌柜还是沉不住气:“大太太,二爷就要回来了,您有什么打算,想好了没有?”曹氏脸上泪痕未干.一听此言.接着又一行泪流下。曹掌柜叹了口气:“大太太,老是秘不发丧也不是个长久之计,就是这每天运冰进来的工人,也可以把事情泄露出去,我们还得想下一步棋”曹氏点点头.忽然道:“我明白!致庸快回来了吧,致庸回来就好了!”曹掌柜按捺不住心头的纳罕,问道:“大太太,您的意思”曹氏抹了抹眼泪道:“曹掌柜,事到如今,除非有贵人相助,乔家决脱不了此难!致庸眼下是我们乔家最大的指望,倒不是指望他回来做什么生意,毕竟远水不解近渴。可眼下还有一条路也许能走,他还没有成婚,也没有订亲!”曹掌柜闻言大悟:“不错!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!要是有一个和我们名望门第相近的大商家马上和二爷结了亲,拿出银子帮我们一把.乔家就能不垮!”曹氏长叹一口气,声音颤抖:“今天这话,我只透给你一个人。我知道致庸什么心性,事情到底能不能成,他能不能为了这个家放得下心上人,我都不知道!”
  曹掌柜心中一动,问道:“怎么,二爷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?”曹氏重重点头道:“这个你不要管。你只管记住我的话,马上找人去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家,记住,事情一定要悄悄地做!”曹掌柜叹息道:“大太太,您的苦心我明白.您放心.就是二爷回来了,这件事您不说,我也不会让他知道!”曹氏头一点,咬牙道:“乔家今天大难临头,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什么,我能做的就是尽人事,乔家到底能不能得救.那就看天意了!”曹掌柜连连点头,赶紧行礼退下,出门张罗去了。
  致庸马不停蹄地赶到乔家堡,几欲脱虚,他踉跄着下马.几乎是爬到门前,一边喊着一边打起门来。守在门后的家人乍一听惊跳起道:“坏了坏了.四爷他们又回来了!”在门外紧随致庸其后赶到的长栓、长顺等,听到里面的话.一边扶起致庸,一边喊道:“什么四爷,是二爷回来了,快开门!”门内家人一听,也喊:“长栓!是长栓!二爷回来了!快去报曹掌柜和大太太!”门应声而开,这边致庸只觉得手脚发软.爬都爬不起来,只得由长栓抱着往里拖。致庸抬头,心中一喜:“还好.门还是红的.灯笼也是红的!”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挣开长栓,起身就往里跑,一班守在门内的家人见状.皆辛酸地流下泪来。
  长顺觉着不对,赶紧上前拦住他道:“二爷,二爷,您听我说.大爷他已经过去了,我们去报信时就不中用了!”致庸摇晃了一下,突然指着门里门外的红灯笼道:“不,不,你们骗我呢!我大哥他还活着!”长顺心一酸,上前抱住他含泪颤声道:“二爷.您可要挺住呀!这个家都在等着您呢!”致庸大惊:“你你说什么?”长顺一边示意家人赶紧把大门关上,一边抱紧致庸小声但急切道:“二爷,您别嚷嚷.家里还出了其他大事呢。都是大太太和曹掌柜拿的主意,专等着您回来才发丧的!”致庸身子一晃瘫下去,长顺一把抱住,和他一起倒下去。致庸向院里爬去,悲声大放:“大哥.大哥,致庸回来了,致庸回来晚了”这边曹掌柜急急赶出,赶紧上前搀扶道:“二爷.快起来.快起来!”致庸以头撞地,哭声更大。曹掌柜着急地对长顺和长栓道:“你们两个,还不过来把二命扶进去!”长栓和长顺抹泪架起致庸,半拖半抱地走向内宅:每走过一扇门,身后的人便急忙将门关上.尽量不让哭声传出去。
  好容易到了银库灵堂内.致庸一见棺材牌位,立刻扑倒在地,失声痛哭道:“大哥,大哥,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.怎么不等等我呀”致庸多年来皆由致广如父般地呵护,而此时致广遽然离世,他实在难以接受。回想起几日前的事,终于明白致广是强撑病体送他,苦口婆心.而他浑然不觉,依旧张狂不羁,由着性子满口胡言。悔痛如针刺般密密扎向心头,致庸以头撞地失声大哭起来。众人赶紧上前拉住,也跟着哭了起来。
  内宅中曹氏和景泰正在乔家祖宗牌位前长跪。曹掌柜跑进道:“大太太,二爷回来了!”曹氏眼泪涌出,但仍坚定道:“是吗?太,太好了,老天可怜,就照咱们说好的那样办吧!”曹掌柜点头走出。曹氏长跪不起,双手合十,又闭目祷念起来。
  曹掌柜走进灵堂内.努力搀扶起致庸:“二爷,您定定神,去劝劝大太太吧,只怕不好。”致庸突然觉出一直没看见曹氏和景泰,忍不住哭道:“曹爷,景泰呢?我大嫂呢?他们为什么不在这里守灵?他们在哪里?”曹掌柜扭过头去不语。致庸心中一吓,大声道:“曹掌柜,你快说呀.我大嫂和景泰怎么了?”曹掌柜滴泪道:“二爷,大太太说,东家临终时留下遗言,不让他们为自己守灵,要他们在内宅里给祖宗长跪!”致庸悲忿不解道:“这又是为什么?”曹掌柜颤声道:“乔家的生意败了,不止包头的,连太原、京津和祁县的生意都可能赔掉.东家临终前留下话,他自个儿对不起祖宗,就是死了,也要大太太和景泰少爷替他向祖宗赔罪!”致庸大惊,猛然抬起头来。曹掌柜看他,颤声道:“二爷,自从大爷过世,大太太和景泰少爷在里头都跪了两天两夜了,大太太昏死过去好几回,谁都拉不起来!二爷,您是个男人.现如今家中这样,您可得担起这个天啊!”致庸悲痛大叫:“可怜的大嫂!曹爷.我大哥他临终前还说了什么?”曹掌柜抹泪道:“大爷临终时还说,他有罪,他让乔家生意一败涂地,没脸进乔家的坟地。乔家人什么时候把祖宗的家业恢复如初,他才肯进乔家的坟地!”致庸身子一晃,几乎支持不住。曹掌柜咬咬牙道:“大太太还说了,她要一直这么跪下去,东家去了,她和景泰也要跟着去!”“你说什么?”致庸大惊失色,他突然不哭了.猛然站起,踉踉跄跄地朝内室走去。
  内室中曹氏和景泰仍旧在祖宗牌位前长跪,双泪直流。杏儿跑进来道:“大太太,二爷进来了!”曹氏不语.更多的眼泪涌出。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.她忍不住心如刀绞。致庸踉跄而人,看着曹氏和景泰,痛声大叫道:“嫂子,致庸回来了!你这是怎么了?快起来呀!”说着他去拉曹氏和景泰,曹氏不理。景泰已经站起,看看曹氏,又跪了下去。致庸愈加悲痛“扑通”一声跪下去,怆声道:“嫂子,致庸已经回来了,就是天塌下来,我们也一起顶着!你为什么还要这样?”曹氏流泪,依然不语。致庸见状哽咽道:“嫂子,你心里要是有话.就说好了,这样跪下去,万一有个好歹,这个家怎么办?!”
  曹氏哭道:“兄弟.你起来.你不该跪着!该在这里跪着的是我和景泰!乔家两代人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.被你大哥弄得一败涂地。他就是死了,也是个罪人!我是他的妻,景泰是他的儿,别说我们现在代他向祖宗请罪,就是和他一起去死,都是应当的!杏儿,你把二爷拉起来,这儿没二爷的事!”她越讲越伤心.忍不住痛哭起来。
  杏儿低声道:“杏儿请二爷起身。”致庸哪里肯,哭道:”不.嫂子,你说的什么话!你不起,致庸也不起!”曹掌柜赶紧劝道:“杏儿,二爷回来了.多少大事要商量,你先把大太太搀起来,再请二爷起身!”杏儿去搀扶曹氏,曹氏仍旧不起,本想作势令致庸人彀.没想却真的触动了心事,忍不住又放声大悲,哭得天昏地暗。曹掌柜见状发急道:“大太太,东家去世之时,您急着派人去太原府把二爷接回来.不就是要传东家的遗言吗?我只是个外人,可我今天得劝您一句。这么大的事,您可不能心软,更不能哭得忘了大事呀!”曹氏闻言心头一惊,抹泪站了起来。这边小景泰看了看也要站起,却被曹氏一声厉喝:“跪下!”景泰赶紧晃着身子重新跪好。致庸站起.心疼地叫道:“嫂子,别难为孩子,景泰还小!”曹氏也不理会,又道:“景泰,你跪过来.把你爹临终前留给二叔的话,说给二叔听!”
  景泰闻言膝行过来,用稚嫩的童声道:“二叔,我爹去世前,说”小孩子讲到一半,突然大哭起来,再也不肯开口,曹氏做势要打,致庸赶紧将他抱开.颤声道:“嫂子,别难为景泰,让他起来,有话你替他说好了,我听着呢!”曹氏点点头.抹把泪道:“好,兄弟,我就替景泰说!二弟,你大哥临终前告诉景泰,让他传话给你,眼下乔家一败涂地,他就这样走了,死不瞑目!”致庸悲痛不已,潸然泪下。曹氏看看他,一狠心,咬牙道:“你大哥又说,快把致庸叫回来,景泰还小,乔家可以没他,却不能没有致庸,他要亲手把这个家交给你,才能放心!”“我?”致庸闻言色变。曹氏又道:“你大哥还说,他愧对祖宗,死了也没脸进祖坟,他要你把他的灵柩暂厝在祖坟外的山冈上,啥时候看到二弟带乔家渡过难关,祖宗不再怪他,他才敢人祖坟!”致庸流泪抱着景泰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
  曹氏在祖宗牌位前拜了几拜,心中默念着,然后毅然站起,看着景泰严厉道:“景黍,忘了你爹交待的话了?”景泰早被教了无数遍,这会儿赶紧从致庸怀里挣脱开,又跪下道:“二叔,我爹说了,等你回来,让我替他跪着,二叔答应了我爹的话,侄儿才能起来!”致庸内心受到巨大震动,一时流泪无言。
  众人都望着他。致庸万千念头转过,好容易才艰难地转向曹氏道:“大嫂,致庸是哥嫂养大的,大哥临终前将家事托付给致庸,小弟本不应当推脱.可是致庸从没做过生意,怎么挑得起这副重担!大嫂,我和大哥当初有过约定.这辈子致庸只是读书,中举,为家门争光,从没想过接管家事。大哥不在了,还有你.还有曹掌柜,过些年景泰就会长大,我们乔家有人哪!”
  曹氏心一凉,痛声道:“二弟,大嫂是个女流,景泰还是个孩子.曹掌柜人家是个外人,我们乔家现在遭遇大难,成年的男人,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了!”致庸突然在曹氏面前跪下,坚持道:“大嫂,不是二弟推辞,二弟自幼在你和大哥跟前长大,不喜欢经商,这你是知道的!就是我现在违心地答应了,恐怕日后也负担不了这份沉重。大嫂,不是致庸不愿,致庸是不能!”曹氏闻言变色,看着致庸恳求的目光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曹掌柜见状不对,大声道:“二爷,都到了这个时候,您不该呀!”致庸颤声嗫嚅道:“曹掌柜,大嫂,你们不要逼我,我既不想经商,也不想做官,我只想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!我”曹掌柜跺跺脚,失望地看着曹氏。曹氏突然上前,将致庸搀起,一时神情惨烈,大笑几声。致庸站起,大惊变色道:“嫂子——”
  曹氏一字一字痛声道:“哥嫂无能,把乔家弄成这个地步!兄弟,哥嫂连累你了!罢了!反正乔家已败,大不了拿出全部家业破产还债,若还是不够,我和景泰母子就从这座老宅里净身出户,把宅子顶出去换银子还债!这样就是不能全部还清,可也能略表乔家不想负人之心了!兄弟你是一个冰清玉洁的人,我干嘛一定要将你扯进这浑水里来!”她身子摇晃了一下,又撑住站直道:“嫂子如今就要处理家事,其实,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处理的了,银库里早就没了银子,家里的东西也典当一空,我能做的事就是请债主来清账!曹掌柜,我们去算一算,看看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银子!”曹掌柜答应一声,却回头望着致庸。致庸闻言震惊道:“嫂子,我们家真的到了这种地步?”
  曹氏闭眼缓声道:“二弟,嫂子一个妇道人家,能为乔家做的事就是这些了。做完了,我就能带景泰去见你大哥!”“不,嫂子!”致庸内心挣扎着,痛苦不已。曹氏闻声睁开眼,颤抖的声音如同风雨飘摇中沙沙作响的破窗户纸:“兄弟,嫂子和你哥对不住你了!自此以后,你就是再想读书,恐怕也没有一片可以遮风避雨的屋顶了,三岁那年,公婆相继去世,把你托付给你哥和嫂子,指望能让二弟随着自个儿的心性过一辈子,可嫂子现在做不到了!兄弟.处理完这些家事,我也顾不上你了,你就饶恕你大哥和我吧!”说完,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恸起来。
  致庸“扑通”一声跪下.大叫道:“嫂子,你不能啊”曹氏闻言止住哭声,坚忍地站着,一眼也不看他,冷声道:“杏儿,替我请二爷出去,我要去和曹掌柜算账了!”杏儿犹豫了一下,轻声道:“二爷,您起来吧!”致庸心头大乱,一动不动。曹掌柜再也忍不住,老泪纵横道:“二爷,难道您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大太太和景泰净身出户,沿街乞讨,也不愿接管家事?您,您是一个男人啊!”致庸猛地站起,转身要走。曹氏浑身一颤,差点倒下,杏儿急忙上前扶住。致庸回头,心痛如割道:“嫂子,我——”曹氏心一横,咬牙道:“兄弟,嫂子刚才的话错了,就是嫂子和景泰从这座老宅净身出户,也不会马上去死!我身后还不利索,无颜去见你大哥呀!这世间还活着乔家的两个男人,你和景泰还要吃饭,我怎么能撇下你们走!也罢,等事情完了.嫂子就是出去讨饭.也要领着你们活下去!兄弟,你放心好了,日后但凡嫂子和景泰有一口吃的,就有你一口吃的!”
  曹掌柜抹了一把眼泪.跺脚道:“大爷生前如何对您?二爷,您可安心?”曹氏大声道:“曹掌柜.啥也别说了,让二爷先走,我们去算账!”她又回看景泰一眼,厉声道:“景泰,你起来!替你爹送送二叔!”景泰虽小,可这时也模模糊糊有点知道利害关系了,他跪地不起,小嘴一咧哭着叫道:“二叔——”杏儿猛地给致庸跪下,痛声道:“二爷——”旁边的一干家人见状也陆续跪下。
  曹掌柜看了看曹氏,看了看众人,又看了看致庸,最后慢慢跪下道:“二爷,您是读书人,懂得人生天地间,活的就是仁义礼智信五个大字。可您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乔家破家还债,什么事情也不做,就是不仁;大爷大太太自小将您养大,大爷留下遗言,将家事托付给您,您却不愿承担,就是不义;长嫂如母,大太太让景泰跪求您接下这份家事,您置之不理,是不礼;您现在宁死也不要管乔家的事,坐看祖宗产业落于他人之手,自己将来也不免冻饿街头,是不智;乔东家去世了,大太太和景泰就您这么个亲人,您对他们的死活毫不在乎,是您在死去的大哥面前失了信。一个男人仁义礼智信全无,读书又有何用?”话一说完,他也不再看致庸,慨然站起道:“好了,到了这会儿,我一个外姓人也不想劝您了,大太太说得对,您还是走吧!我只是不知道,真到了大太太和景泰净身出户的一天,那时您将如何面对死去的先人!”
  致庸突然泪如雨下。景泰走过来拉拉致庸衣袖,懂事道:“二叔,就是将来出去讨饭,我讨来了也给您吃!”致庸猛地将他抱紧,站起三下两下拭干了眼泪,望着窗外良久,突然回头道:“嫂子,曹掌柜,大哥临终前让我接管家事,你和曹掌柜都在场?”曹掌柜看一眼曹氏,曹氏平静道:“对。你大哥那番话,是当着我和曹掌柜的面说的!”致庸望望曹掌柜,曹掌柜也点头道:“二爷,东家临终时,让我进了内宅,说有要紧的话,只跟我和大太太两个人讲。东家便吩咐我打发人接二爷回来.说把这个家交给您!”
  致庸睁大眼睛,惊讶地望着他们道:“致庸离家去太原府赶考时,大哥给了我一封信,他在信中并没有说要让我接管家事!”曹掌柜吃惊地看曹氏,曹氏一时脸色苍白,颤声道:“致庸,你大哥在那封信里都说了什么?”致庸沉思道:“大哥要我好好考,一定要考上举人,来年再去京师考一个进士。大哥只是在信的末尾才说——”曹氏发急道:”你大哥在信的末尾说了什么?”致庸看了看她,回道:“大哥说,只有我考不上举人,才让我接管家事!”曹掌柜长出了一口气,赶紧道:“这就对了,东家写这封信时,还不会料到包头复字号的高梁霸盘会一败涂地,他在信上那么说.是要鞭策二爷好好考!”曹氏想了想道:“不,我现在明白了,大爷写这封信时,就已经知道包头的生意可能已经败了,他自己也一病不起,那时他就有了让二爷回来接管家事的心思!”
  致庸心中觉出有什么不对.但一时想不出更说不出,只好仍旧怔怔地站着。曹氏看了他一眼道:“若是没有这样的意思,大爷一定不会写这样的信!只有大爷知道,他巳病入膏肓,也只有他心里明白,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能够撑起乔家这块天的男人只有二弟!二弟,你大哥临终时还说;若是二弟不能让乔家转危为安,他就他就”致庸听出话音不对,急道:“他就怎么样?”曹氏牙又一咬,狠心道:“他就永远不进乔家的坟地!”曹掌柜心头一痛,也附和道:“大太太说得不错,东家就是这么说的!”
  致庸极为震惊地望着他们,众人则担心地回望着他,只听他突然爆发道:“大嫂,曹掌柜,如果大哥真说了那样的话,让致庸接管家事,致庸今日就别无选择了!致庸是大哥大嫂养大的!致庸的命是大哥大嫂给的,就算大哥让致庸死,想来致庸也不会拒绝的,更何况接管家事!”“兄弟.你真的改主意了?”曹氏心头又痛又乱,颤声问道。
  致庸心头一阵麻乱,但仍点头道:“乔家若是真的要败,兄弟就是自己卖身还债,也不能让嫂嫂和景泰流落街头.这点嫂嫂放心!”曹氏心头一松,立刻内疚起来,哽咽道:“兄弟——”致庸心里有一块东西正在坚硬起来,道:“大哥大嫂让致庸接管家事,我答应,但是能不能让它起死回生,致庸却不知道!今天走进家门之前,我还不知道乔家已到了这步田地;不过既然到了这一步,致庸也就没什么顾虑了,若是致庸没能救得了乔家,大哥在天之灵,还有大嫂.也请不要怪罪!”
  曹氏急忙接口道:“兄弟.从大爷过世直到这会儿,嫂子和你那死去的大哥,等的就是这句话。你大哥说得对.你要么不做,只要你做,一准会做得比所有人都强!兄弟,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只要你大胆地去做了,就对得起祖宗,对得起你大哥和我了!乔家若还是败了,那就是乔家的命,我决不会怨你!可你要是不做,我和你在九泉之下的大哥,却要怨你!”
  致庸呆了呆,突然又道:“嫂子,假若我能让乔家渡过难关,嫂子不要逼致庸一辈子都做生意。眼下景泰小,致庸接管家事责无旁贷;景泰一旦长大,致庸还是要把家事交还给他,回头做我想做的人!嫂子千万要答应!这件事致庸现在就想和嫂嫂约好。”曹氏默默看他,点头道:“兄弟,嫂子答应你,只要你能带乔家闯过这一关,等景泰长大,我还是让你去读书,做自己喜欢做的人!嫂子决不食言!”“谢嫂子!”致庸单膝跪下行了一礼,不待曹氏搀扶,他已站起,神情开始显得镇静和强大,接着又道:“嫂子,还有一件事。大哥和嫂子既然要致庸当家,从现在起,乔家所有的事致庸都要照自己的想法去办,嫂子一概不得干预!”
  曹氏长舒了一口气:“兄弟,这个你放心!你大哥和我既然把乔家托给了你,就是信得过你。”她扭头对曹掌柜吩咐:“曹掌柜,出去传我的话,从现在起,乔家里里外外大小事情全由二爷做主,一概不用再来问我!”曹掌柜应声而去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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